8 港獨意識與中國憲政

港獨意識相較其他地區的分離意識，不是源自種族、語言或宗教的差異，是因香港所實行的社會制度與中國大陸是不同，港人與內地人過著不同的生活方式，抱持著不同的價值，而產生的價值觀差異。兩套價值觀近年因民主發展的爭拗，在香港出現了嚴重衝突，終在 2014 年後催生了港獨意識，並在不少港人心中，尤其年青一代，慢慢成長及蔓延開去。港獨意識在大多數人心中現在可能都是潛藏不顯露出來，但一旦出現一個觸發點，港獨意識就有可能全面爆發出來。

或許這觸發點就是很多人所說的「支爆」或「中國崩潰」，但「支爆」和「崩潰」這兩個概念其實都並不太清晰，但無論怎樣理解，這觸發點必是來自中國內部管治出現了極度不穩定的情況。這雖不一定是中共全面瓦解，但能令港獨意識爆發的，中共中央集權的專制統治，必在三方面都已達某程度的失效，未能有效維持社會秩序，未能向人民提供基本的公共服務，及未能普遍得人民認可為正當的政權。以最壞的情況去看，中國大陸未必會全面陷入無政府狀態，只是中共的中央政權失效，所有本應由它發揮的功能如維持社會秩序、提供基本公共服務和統治正當性，會由地區的權力單位取代。簡單說，中國會進入分裂的時期。

由於港獨意識是源自價值觀衝突，因此分離的傾向是較易出現變化的。種族、語言或宗教這些會產生分離意識的因素，或是與生俱來，或是在人年幼時就形成，群體基礎都是非常強，個人是很難改變這些特質的，無論是加入或脫離都是極難。但源自價值觀衝突的港獨意識，其分離傾向是較個人化及較容易轉變的。

中共現在致力在香港做的工作，就是要透過全面的政治宣傳及滲透進教育系統，要同化港人的價值觀，達到「人心回歸」。當它能成功把大多數港人的價值觀改變過來，港獨意識也就會消失。很有趣地，當中國出現政治大變動時，港獨意識或許會促使香港走向獨立，但也可能同時產生更深遠的作用。正因港獨意識是源自價值觀衝突，若在這大變動的時候，中國其他地區的人的價值觀，在受到此政治大衝擊後變得與港人的價值觀相近，那麼港獨意識中的分離傾向也一樣會減少。

其實導致港獨意識的價值觀，就是包含民主、法治、自由、平等、人權及地方自治等的憲政價值。中國人在上世紀辛亥革命後的幾十年，就已開始追求憲政，只是中共在1949 年奪權後，壓制了中國人已孕育出對憲政的訴求。這幾年中共更在中國民間禁絕憲政思想，劉曉波因推動「零八憲章」而入獄到死，就是例子。但起碼憲政價值並沒在中國人的思想中消失，更在香港受到最好的保存及發展。正因憲政價值就是港人的核心價值，受中共壓制，才迫出了港獨意識。

假若在中國大陸的其他地區，因政治環境出現劇變，不少人重燃對憲政價值的追求，那他們與港人之間的分歧，就會變得不再那麼重要。那時候，港獨意識有可能轉型為中國憲政意識，分離的傾向也會減弱甚至消失。

當然要去想像未來，難免要作很多揣測，或許有些人覺得我的想法實在是太天馬行空，甚或是癡人說夢，但既然那觸發點何時來到及以如何形態來到，沒有人能說得準，盡力去羅列出會有的可能性，即使發生的機會很低，也不是沒有價值，且誰又能說這必不會發生呢？

弔詭地，港獨意識雖是一種分離意識，但因它只是源自價值觀衝突，就是憲政價值與專制價值的衝突，它在香港此時此刻能出現，或許能為中國憲政留下了非常寳貴的種子。到了港獨意識真有機會爆發時，可能真的因著政治環境的劇變，令香港從中國大陸分離出去，但到那時候，若其他中國人的意識也慢慢走向憲政，那麼港獨意識所保存著的憲政價值，反可能成為把分裂中的中國社會重新連結起來的其中一股力量。具體如何發生，我現在當然沒法知道，但最後出現的那個中國，必會是非常不同，會是按著憲政價值，重新建立起的一個能尊重民主、法治、自由、平等、人權及地方自治的憲政中國，圓了中國人百多年來的憲政夢。